第十二届中国用户体验大会嘉宾分享 | 《体验经济》作者孙映雪：构建体验时代的经济研究新方向

以下是演讲全文：

首先，请在座的各位与我一同思考一个问题：在整个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今天的我们，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相信，每个人对这个问题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纵观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历史，我们能看到有两条清晰的脉络存在：第一条脉络，是指向人类对我们所身处的这个物质世界的认识。

这条脉络推动了几乎所有自然科学学科的发展，我们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对物质世界有着越来越深刻的认识；我们发现客观世界的种种规律，并且运用这些规律去提高我们的生产力。所有的新兴科技，几乎都是沿着这条脉络不断发展的。

第二条脉络，则是指向人类对自身的认识，也就是人类对“人”本身的认识。在这条脉络上，人类研究的是与人相关的问题：“人是什么？”“我是谁？”“我们从何而来？”“什么能让我快乐？”“人与人如何相处”。这条脉络推动了几乎所有社会科学的发展，也推动着人类社会组织制度不断发展和变迁。

这两条脉络，在人类发展的历程中，是相互融合，相互促进的。对物质世界的不断探索和认识，推动着人类对于人本身的认识也不断进步。对人本身的认识不断进步，反过来推动我们更加充分地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带动我们不断加深对于物质世界的理解。让我们能更好的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

经济学，就是这两条脉络相互融合的产物。它研究的是资源的稀缺性、稀缺资源的有效利用以及在经济活动中人的行为、人的关系。我们这个时代，核心的一个关键词，就是以人为本。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对“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我们知道，在经济学当中，有一个著名的经典假设，就是“理性人假设”。理性人假设的核心内容就是将对自身最大经济利益的追求，作为人的唯一追求、唯一行为动机。

这实际上是在假设，人的行为完全受利己动机来驱动。利己动机，是人产生经济行为的唯一动机。

在人类历史发展的早期，因为生产力水平低下，基本生活物资短缺。所以人的主要目标是实现生存。为自己争取尽量多的生存物资，实现自身的存活，就是人一切行为的主要动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假设人的经济行为动机，主要受利己动机的驱动，是合理的，也能够解释大部分的经济现象和问题。在这个时候，人类的其他动机，不是不存在，而是被忽视了，被弱化了。

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社会生产力得到了长足进步。生产方式不断变革，生产效率不断提升，到今天，我们的生活物资变得丰富又多样。以我们国家为例，不久前，我们已经实现了全面脱贫，步入了小康社会。这意味着我们这个社会当中的大多数人，已经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人类的关注重点，就变成了“怎样发展才能让人们生活的更幸福”这个全新的主题。

在这样的背景下，人在利己动机之外，还有哪些动机，也在驱动人们产生经济行为，就会很自然的，重新得到重视。

我们认为，应当把“理性人假设”，上升为“体验人假设”。什么是体验呢？体验就是人的生理和心理感受的总和。“体验人假设”认为，人生活在体验当中，应当把人作为一个完整真实的人来看待，这种假设关注的是人的整体体验和整体幸福。

“体验人假设”与“理性人假设”的最大区别，就是它除了承认人的利己动机存在之外，也承认存在利己动机之外的其他行为动机，并且对这些动机，同样给与足够的重视。

其中最主要的两种动机，就是利他动机和情感动机。利他动机，是驱使我们人类产生行为的重要动机之一。大家可以回想一下，在我们每天努力上班工作的同时，我们是不是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愿望，希望我们的努力，能够为整个人类社会，做出一些贡献？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历史上，每当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遇到外敌入侵和重大的自然灾害的时候，都有千千万万的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战斗在第一线。每当我们的国家举办重大赛事，都有千千万万人主动请缨，提供免费的志愿服务。在新中国发展的历程上，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为我们国家的繁荣富强贡献自己的力量。这就是人类存在利他动机的证据。

从小一点的层面来说，我们努力工作赚钱，除了满足自己吃喝之外，也是为了让身边的亲人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们都会为了我们身边的家人、亲朋好友倾情付出、不知疲倦。而这也引出了我们人类的另一种行为动机。

情感动机。我们人类是这个星球上情感最为丰沛的生物，我们许许多多的举动都在被情感、情绪所牵动着。我们自己就能感受到，有很多时候，我们决定花钱买东西，首先是因为我们“很喜欢”这件东西，我们很高兴，很愉快。我们会因为看见一家漂亮的新店觉得很好奇而去尝尝新，也会因为看到老电影、老物件唤醒了昔日的记忆而去买单。我们还会因为看见某个打折广告，“头脑一热”就去下单。在这些场景里，我们获得了一种情感上的愉悦。“非理性消费”的存在，就是情感动机存在的证据。

近些年的经济学研究中，比如行为经济学，已经注意到理性人假设的局限，并进行了一些改进。但仍然还不够彻底。

只有彻底回归到人的体验本身，把人的体验作为最重要的观察和研究对象，把人的体验作为最核心的经济要素来进行研究，才是经济学在当代真正彻底的进步。

那么，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对人的认识发生了改变。所以我对开头问题的回答是，我们已经来到了体验时代。体验时代，就是人类体验成为影响经济活动核心要素的时代。

体验时代的到来，需要具备一些先决条件。我们总结了最核心的五个条件：

第一是政治上处于和平稳定的环境。

第二是生产力得到长足进步，人们的基本生活需要得到解决。

第三是科技发展水平要足够高，能够实现人们按需生产，同时，高效的物流水平也是不可或缺的。

第四是人的自我意识得到充分觉醒。

第五是整个社会对文化的交融具有高度的包容性。而这恰恰就是今天的我们所全都具有的条件。

体验时代，呼唤着与之相适应的新的经济学。我们把适应体验时代应运而生的经济学，称为“体验经济学”。体验经济学，就是把人的体验作为核心经济要素来研究的经济学。

当我们用体验的视角来观察经济现象，我们会发现什么呢？从个体的角度来看，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同时是供给方也是需求方。当我们作为劳动者的时候，我们既在乎工资，也在乎工作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工作环境、团队氛围。也就是我们在提供我的劳动力的时候，我追求的不只有经济利益，还有我们的整体感受。我们追求的，是劳动的整体体验。

当我们作为需求方，也就是消费者的时候，我们既在乎基本生活需要的满足，也在乎商品的美观和新奇、在乎服务品质、在乎舒适的环境。也就是说，我们在消费的时候，追求的也是消费的整体体验。

所以，体验的改变，不仅能直接的影响人们提供劳动力的决策，也能直接影响人们的消费决策。从整个市场的角度来看，消费者作为一个群体，消费的对象，也从商品服务，变成了体验。

让我们以简单的餐饮为例。我们发现广大的消费者，在餐饮方面，追求的早就已经不是单纯的吃饱了。大家追求美食的多样化，追求精致美观的摆盘，还追求整体的环境和服务。我们还希望在一些特殊的纪念日能得到一些惊喜。

大家追求的是吃饭整个过程的整体体验，而且我们愿意为这样的体验付费。我们看到，为这些体验的付费要远远超过填饱肚子的开销。所以体验在消费侧，改变了需求内容，也带来了价值增值。

从供给方的角度来看，生产方式也在发生着深刻的转变。第一个转变，是从标准化生产向着适应市场经济的多样化生产转变。第二个转变，是从多样化生产，向着适应体验时代的按需生产转变。在按需生产当中，买方也深度参与生产过程。厂家按照买方的个性化需求，一对一的为他提供专门的生产和服务。定制化、个性化、专属服务，是这类生产的主要特征。

除此之外，我们还惊喜的发现，市场上涌现出一批指向“体验”新的产业、新的供给方式。其中一个重要的案例就是动漫、游戏、小说的周边产业，也就是被称为ACGN的产业。周边产业的本质，就是围绕玩家对特定内容的喜爱和体验而展开的。周边产品，包括cosplay，主打的就是玩家和粉丝把自己“带入”场景的体验感。

还有一个例子就是各种各样的主题公园和体验馆的兴起，他们打造的都是以体验为核心的“新供给”。围绕着沉浸式的体验，集人类各种感官享受于一体。包括我们近些年文化旅游业兴起的大唐不夜城等等文化地标，其实都是在提供着一种身临其境般的、整体的文化体验。

除此之外，我们还观察到，通过新媒体的发展，每一个个体，都在内容方面，成为内容的生产者。我们在B站、抖音等平台上，能看到，每一个普通人，都可以通过这些平台，生产自己的原创内容，淋漓尽致的展现自我。他们分享生活、分享知识、分享艺术和美、分享内心的思考和观点。我们看到，每一个普通人，都在追求更加丰富、精彩、多样的体验，他们不仅追求自己的快乐生活，还享受与他人分享的乐趣。

我们在这里面看到了人的内心的全面解放和人对于自我需要的全面认识，也看到了我们每一个人，因为体验而绽放的绚烂的生命力。我们发现，体验已经成为连接需求与供给的重要纽带。

它是激发需求和推动生产变革的源动力；它推动商品内在价值不断丰富、深化，创造了崭新的价值空间；它不断激发经济参与者的活力和创造力，推动生产方式的创新；它加强了供求双方的紧密联系；除此之外，它还在促进跨民族跨国家多文化融合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基于以上这些观察，体验经济学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以“体验人”为假设，把体验作为核心经济要素，研究体验在经济活动中的作用，以及体验对微观经济和宏观经济的影响。

我把关于体验经济学的思考，凝结在了名为《体验经济》的专著中。在这本书里，我讨论了这样一些问题：

（1）体验，作为经济的驱动要素，是如何推动需求曲线、供给曲线、均衡价格变化的。

（2）体验和效用的关系，体验有没有可能成为替代效用的，更好的指标。

（3）体验对宏观经济有哪些影响？

（4）提出了适合企业、行业和国民经济三个层面的体验指数

（5）我们也对体验经济学的整体结构以及与其他经济学的关系做了一些探讨。

在这本书里，我也基于我本人过去十年用户体验团队的实践经验，为想要建设用户体验团队的人，提供了一些建议。我希望这些思考能够启发全行业的专家学者共同关注体验，关注体验经济、关注体验时代。我也真诚的呼吁各界学者踊跃提出自己关于体验的观点，多多沟通和交流。

“以人为本，为广大用户服务”是我们用户体验行业的初心。在这个领域里，每位参与者都在各自的机构、企业，以各自的方式在做着自己的努力。这条道路并不平坦，但是我们的初心会成为我们披荆斩棘，跨越阻碍的动力。我们的努力源于我们都希望能生活在更加美好的世界，而构成这个世界的，恰恰是更加美好的人。

我真诚的希望，通过构建体验时代的经济研究新方向，能够成为一个契机，帮助我们提升对“人”的认识。重新认识我们自己，关心和关注自己和身边每一个人的体验。不仅关心物质生活，也关心心灵感受。让我们共同努力，用我们的智慧、观察力和创造力去推动用户体验行业长足发展，推动世界变得更加美好。